初一早上天还没亮，就被村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吵醒。这是农历新年第一天的「开门炮」，家家户户都会放。楼下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，应该是父亲准备放「开门炮」了。没一会儿，急促响亮的鞭炮声隔墙传来，声音大的我不得不把头埋进被窝里。
除夕守岁晚睡，初一这天全家人都会晚起。我自然也是躺到快九点才起床。起床后想起的第一件事是今天要注意言行。这也是母亲每年过年都会挂在嘴上的嘱咐。新年第一天，只能说吉祥话，不能讲晦气词。这个要求对一回家就随心所欲的我来说着实有些高，所以我只能提醒自己今天少说话。
下楼给奶奶一个红包，祝她老人家身体健康，长命百岁。母亲还没起床。父亲煮着一锅开水，有人起床就开始下水饺。初一这天水饺也不能叫水饺，改名叫「元宝」，去舀煮好的水饺也叫「抢元宝」。
吃完早饭，无所事事，站在外面看风景。也许是年前的雨雪天气在山上积累了太多湿气，每天早上总是会先从江面上看到日出。云雾挡住了山，也遮住了太阳。温度虽然不低，但并不觉得暖和。直到接近中午时分，等太阳烘干了厚厚的云雾，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时才终于感到舒服起来。
除夕一过，年味也消散了一大半。接下来几天还有点年味的活动就只剩下拜年。初一下午是几位堂兄来我们家拜年，初二是我们去大伯家拜年。其他亲戚因为住在县城太远的关系，母亲年前安排带了一些土特产过去，正月就不用去拜年了。拜年结束，在家的感觉也更加趋于平淡。初三开始，父母已经在安排农活儿。而我的假期也开始了倒计时。
年前还在上班的时候，我就已经买好了回杭州的火车票。我能买到的票，通常都不是其他人优先考虑的时间。初六早上八点左右的火车，所以初五就必须去市里候着。一想到还要在市区耽搁一晚上，抱着试试看的心情，在 12306 上把初五下午所有车次的候补票也安排上了，就看有没有运气中一张。
出发前一天，母亲把杀年猪留下来的肥肠都炖了，她知道我喜欢吃这个。满满一大锅酸菜炖肥肠，端上桌的时候还想着吃不完，最后锅里只剩一点汤。母亲还让我带些肉和橙子回杭州。我自然是想带，但一想到还要倒好几次车，搬上搬下实在是不方便，还是放弃了。
初五早上，听到村里班车出发的喇叭声，我背上早已收拾好的背包踏出家门。一江之隔，对面的小镇上灯火璀璨，江这边只有零零星星的几盏灯，散落在沉睡的山间。母亲披着衣服在身旁叮嘱我路上要小心，我回了声 ”晓得咯“，然后疾步往公路边走去。班车转了个弯，车灯照的我睁不开眼睛。我挥了挥手，车在面前停了下来，我踏上了前往县城的班车。
到了县城，又转车到市区，才早上十点多钟。我看了看 12306 上候补下午的车票状况，依然还是没有任何动静。其实今天也没必要这么早来市里。提前来的另外一个目的，是准备跟一位几年没见的老朋友碰个面，了解一下近况。
一想到这位朋友，我常常会十分感慨。几十年前，我们大概还是上小学的年纪。一次我去县城的外婆家玩，偶遇了这位「街上的伢」，自此便结下了不解之缘。
说起来他的母亲和我外婆是亲姐妹，所以按辈分来讲，我应该叫他舅。不过我一直没有开口这么叫过他。小的时候是觉得不好意思，现在则是感觉这么叫多了一分距离感。在我的思想里，面对长辈是必须要恭敬的。
他的性格和我截然相反。农村出生的我胆小内向，木纳嘴拙。从小在街上长大的他活泼大方，风趣幽默。很难想象我们这样两个性格迥异的人能玩到一起。每次去外婆家，只要一碰到他，就像是一见如故。我也乐于每次跟着他出去玩，他总会带我见识各种从没见过的玩具或游戏。第一次玩投币的大型游戏机就是他带着去的。
十几岁后的我们也都没选择继续读书，一起去了广东打工。我们去同一家工厂，住同一间宿舍。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广东工厂，天南海北三教九流的各种人都有，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并不简单。短短几个月的时间，让第一次出远门的我见识到了社会的复杂。幸运的是跟这位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在一起，他的能力和社会阅历帮我解决了碰到的各种问题。如果说之后的我算是有了点察言观色的处事经验，那完全要感谢他在这段时间里的言传身教。只可惜无论他如何用心，我在人际交往这块貌似没有太多天分，始终不太「上道」。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天分，这些天分他人无论如何努力，也是无法企及的。
之后因为工作原因，我们碰面的机会越来越少。有时好几年都难得一聚。但每次见面，依然还是相见甚欢，热情不减。几年前他选择了出国，一直到今年元旦之前，我都还以为他在国外，没想到去年就回来了。以我对他的了解，这种回来都不通知的行为不太符合他的个性和行事风格。我有点担心他目前的状况。
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给他发了碰面的消息后，接到了他的电话。一听他的声音我就放心了，说话依然还是那么的风趣。他下午才能赶到市里，所以祝我下午的候补车票候补失败。还真被他一语成谶，候补车票没补上，只能等明天早上 8 点的车。
快天黑的时候和他碰了面，骑着个电动摩托，看起来还是很精神。几年时间，样貌也没什么大的变化。这应该跟他长期坚持跑步有关。我们找了一家烧烤店，他从家里带了一些我没见过的黑罐啤酒，一起边喝边聊。我们回忆过往经历，畅想以后的打算。几个小时过去，菜冷酒空，依然还有没聊完的话题。我突然觉得原来自己也是这么健谈。其间他突然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：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？我愕然。这几天一直在记农历，公历还真不太确定。拿起手机看了一眼，还真是，不禁哑然失笑。环顾四周食客，貌似也不都是成双成对，又觉得无伤大雅。
从烧烤店出来我们去江边转了转。多年前我在这个城市生活过，自诩对这个不大的城市了如指掌。如今时过境迁，夜幕下的江边再也找不到熟悉的印记。沿江边走了一圈，我们挥手道别。
回火车站的路上，我盘算着明天的行程。按时间算，明天下午就能到杭州。虽然还有两天休息时间，但这个春节假期对我来说，已经正式结束。